怀念最美公路上那段可以“天体浴”的时光

去郴州汝城，对于领队李宏而言，是件不那么痛快的事情，“平汝高速不少路段限速80码，300多公里，要跑近五个小时”。开车者计算两个地方的距离，更习惯用时间而不是公路的长度来衡量。即使有了高速公路，对于省城的人们来说，汝城依旧不是春游考虑的范围。摄影师卢七星却格外钟爱早春的湘南县城，因为湖南的春天从湘南开始，“上周去湘西，很多花没开，没什么春天的气息”。春分前一天，我们前往汝城。虽然路程有点远，却庆幸，我们没有错过湖南春天最初的模样。

汝城热水镇，98度温泉可直接涮火锅

有人说，春天和温泉是绝配。我们不说温泉养生这样油腻的话题，单是春天的英文“spring”就有泉的意思，温泉就是hotspring。两者的缘分还真不浅，连英国人都这么认为。

我们一路向南往汝城，显而易见的变化是隧道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我们感知到山的力量，隔着一座山，就有不同的景观，不同的春天。下高速，进入县道011，在春天里穿行。天很远，山很浓，空气中弥漫着硫黄的味道，我们知道，汝城热水镇到了。这个温泉之乡，春天也是冒着热气的。

热水河边建起了温泉文化园，需要购买门票才能进入，25块钱。听说主要温泉水出口处有98℃，但没有想象中的热气弥漫，摄影颇有些遗憾，欲用手试水温，快贴进水就感受到了热水强劲的热，这才相信了温泉的高温。

几口主要的泉眼用铁栏挡住，旁边写着“小心烫伤”标语。陈世兰的家就在温泉旁边，近水楼台，占据了最佳的档口，摆起了小摊，卖鸡蛋、花生、玉米。她似乎并不十分擅长推销，有些羞涩，或者因为没有竞争对手，无需卖力推销，只说“煮几个鸡蛋吧?野鸡蛋”，就不再说话了。在此摆摊五六年，食物逐渐丰富起来，广东游客来了，煮白切鸡，甚至开始经营早餐业务，用温泉煮粉。摊位上还放着几个洗脚木盆，能简易泡脚，十块钱一位。现成的温泉，如果要泡澡，也可以到她家里去，“直接温泉里抽的水”。30多年前，她嫁到热水镇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门前冒出的热水，竟然还能卖钱。

没有经得住诱惑，我在她的摊位上买了十个鸡蛋，还煮了一碗粉。煮鸡蛋简单，只要放到温泉里，十几分钟就熟了，旁边是一对情侣，也在等待鸡蛋煮熟。陈世兰把调好的汤用不锈钢锅盛了，放在泉眼里加热，另外一边则开始煮粉，青菜只要在温泉里涮几圈，汤也已经热好，粉加入热汤和青菜，一碗热气腾腾的粉也就做好了，味道居然不错，不知道其中是否有温泉的功劳。

游客们觉得新鲜，忙着在温泉里煮花生、鸡蛋、玉米。“味道怎么样，与一般煮的不同吗?”游客多半咂摸一下嘴，说：“好像咸一点。”回答得不那么坚定。

温泉温度这么高，总让人不由想起火锅来。前几年，央视的一档美食节目光顾过这里，寻了当地的一名厨师，采摘鲜嫩的水蕨，新鲜的牛肉切成片，原料和作料在温泉旁一字摆开，用长长的竹子当作筷子，涮起火锅来，美食记者很美味、享受的样子。这样吃火锅的方式，在当地其实并不流行，是年轻厨师的创新。在我们的要求下，陈世兰将菜在温泉里涮了一下，就吃了起来，我们将视频发到了抖音上，竟然收获了近千万的点击量，陈世兰很快成了网红。也有不少网友质疑温泉的温度，温泉水是否能直接饮用。“儿子告诉我才知道，村里的人都说我上电视了，顾客有时候也会认出我来，说在网上看到过我，就是我这个人不太好看。”她一脸羞涩地笑，网友们的质疑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说：“马上三月三了，来这里玩，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按照道理，这里的温泉水并不能直接饮用。“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喝这个水的。”老人们的固执来源于世代的经验，虽然喝久了温泉水，会腐蚀牙齿，硫矿结晶让牙齿发黄显而易见，老人们依旧我行我素。

此处温泉为何有这么高的温度?湖湘地理顾问童潜明分析，热水温泉下游岩浆岩深大断裂为其导热，有可能尚有岩浆活动，所以温度甚高。而且汝城热水镇温泉周围发现有放射性矿床，有放射性衰变所产生的热量，这是汝城热水镇温泉不同寻常之处，也是此温泉含有氡气的原因。

怀念那段可以“天体浴”的时光

“以前生意不好，一天才几十块钱，这几年游客才多了起来，生意好的时候一天有几百块钱。”不过，陈世兰似乎更怀念旅游开发前的日子，“没开发的时候热闹得多，河里有很多人打鱼，不小心就被河底的温泉烫伤，上面有冷水，看不到的。”她指着奔腾的河水告诉我们，像告诉我们一个秘密，又像怀念一段时光。我们能想象那份热闹，河里有人捕鱼，岸上是洗衣服、洗头的妇女，老人在温泉里温着酒，孩子带来家里的花生或红薯放在温泉里煮，水汽弥漫里，是小镇热腾腾的生活。

庆幸的是，村民生活场景并没有因为旅游开发而完全消失，村民依旧生活在温泉边，我行我素，过着热气腾腾的生活。老人挑着桶在泉眼里打了水，晃晃悠悠离开;少女们在洗过衣服之后，在泉眼里打一桶热水，索性解散了一头长发，梳洗一番;有人家杀了狗，丢到温泉里烫过，便能褪毛了。

“原先那里还有一条小河，围起来，上游男的泡澡，下游女的泡澡。妇女白天洗衣服，晚上都去泡澡，可以同时几百个人泡澡呢。男人闯入下游，会被骂和追打。”陈世兰最为怀念那段“天体浴”的时光，露天澡堂是镇上妇女的亲密社交场，公园建起来之后，被填满了，成了一片草地。孩子们在草地上奔跑，大约是难以想象，下面埋藏着祖辈们一段自由而又快乐的时光。

1972年，有一个来自外地的地质科考人员，在河里泡澡，因为高度近视，一时迷失方向，走向了下游，引起了下游妇女的慌乱，有的喊叫，有的扔石头，一块石头刚好打中科考人员的太阳穴，科考人员不幸身亡。那个无意中犯了禁忌的男人被埋在离河不远的竹山，至今，还时常有人给他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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