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雪域腹地,依旧寒风呼啸。伫立远眺,草原向远方的天际延伸,尽头处山峦起伏,山顶的雪与蓝天白云互相映衬。这是多少人一生难见的壮丽奇景,而樊朋利早已视若平常。在女子战炮班服役,几乎每年她都要在这里开展野外训练。这里的草木山林,早已深深印在这个广东女孩心里。
她所服役的西藏军区某部女子战炮班于2015年组建,曾被评为“全国三八红旗集体”。现在,这支平均年龄24.5岁的队伍,正在雪域高原奏响一支属于她们的巾帼战歌。
不爱红装爱武装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为何‘不爱红装爱武装’?”
对女子战炮班的成员来说,这是她们最常被问到的问题。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姑娘们给出的答案,却难以一语概括。
樊朋利,1994年出生的她已经是全班最“老”的兵。当年从学校毕业后,偶然看到入伍的通知,樊朋利“突发奇想”动了当兵的心思,应征入伍,没想到在雪域高原一干就是8年多……
贾濡菲,现任班长,早早立下了当兵入伍的志向。大学即将毕业,她选择入伍。面试官问她:“西藏你敢去吗?”彼时刚刚20岁的少女咬着牙应了下来。这位1997年出生的山东姑娘从此告别家乡的海风,拥抱高原的凛冽寒风……
周晨晨,这名个头不高的“重庆妹儿”,是一名00后。她所在的高校有当兵入伍的传统。刚进大学的她总提不起学习的劲儿。有一天,她偶然遇到学校里入伍归来的师兄师姐,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虚度大学时光”。她选择像那些师兄师姐一样应征入伍,并来到西藏……
来自不同的地方,怀揣着不同的初衷,这些姑娘在雪域高原被火热的军营熔铸,成长为合格的战士。
贾濡菲在拉萨报到的第一天,就被樊朋利的“飒”给迷住了——“那就是我想象中一名女军人的样子。”多年之后,贾濡菲依旧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樊朋利的样子:一头爽利的短发,走路仿佛都带着一阵风,说话做事刚毅果决,里里外外透出一股干练劲儿。
“我是你们的新兵班长,这段时间你们的训练就归我安排了……”樊朋利的话犹在耳畔,严苛的训练随即而来。运动、摔打……这些本就激烈的训练,在高原上给贾濡菲带来了更加沉重的身体负担。看着樊朋利等人的示范,贾濡菲跟着做训练动作,心里只想着把动作做得快、做得准。回到营房休息时,才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挨着床板都直叫疼”。
但贾濡菲没有放弃。“成为像樊朋利一样‘飒’的女兵”,这个梦想一直支撑着她。“曾经,我只是向往军营。至于到底要做什么样的人,我其实并无实感,直到见到了班长。”她说。
对00后周晨晨来说,部队生活还带来一项“挑战”,就是与手机保持距离。入伍前,她一直手机不离身。在寝室躺在床上,手机一玩一整天,曾是她生活的常态。但是,刚入伍的第一天,她的手机就按照规定被管理起来了。
习惯了多彩的大学生活,训练的日子显得简单、枯燥。但正因这份简单,那些吉光片羽的记忆在周晨晨的脑海里分外清晰明朗。2019年12月,训练的第三个月,正好是她19岁的生日。那一次,樊朋利和贾濡菲离开营地,专程为周晨晨买来了蛋糕。营房里的战友下厨,给她下了长寿面。吃着战友煮的面和专程买来的生日蛋糕,周晨晨心里分外感动。
由于手机使用时间大幅压缩,过去“手机不离身”的周晨晨甚至一度忘了手机的开机密码。多次尝试无果,她只能拜托当时的班长贾濡菲给自己家里人打电话,询问他们是否记得自己的手机密码。除夕那天,家里人接到周晨晨的电话,心里既充满着联系上女儿的喜悦,又对她的经历忍俊不禁——“原来,部队生活真的能治好孩子依赖手机的老毛病。”
而周晨晨清楚地知道,与家人许久不见,自己身上的变化还远远不止于此——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稚嫩的大学生,而是一名军人,一名属于光荣集体“女子战炮班”的军人。
“我们并非不爱红装,只是更爱‘武装’。”樊朋利说,“告别红装拥抱武装,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初衷。但正是在部队的经历,造就了我们对军营的热爱和忠诚,将我们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人凝聚成一个集体。”
谁说女子不如男
“驻训嘛,我想象中应该就是跟大家常说的野外生存一样,要爬山上树,要自己找吃的喝的,应该会很有趣吧。”初上高原的战炮班新兵刘珊对野外驻训充满了幻想。
她当时不明白,老兵班长为什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直到她真正来到了驻训场——驻训第一天的帐篷搭建工作,就把刘珊的幻想击碎了。
厕所、居住帐篷、晾衣房等,都要与男兵区分开来,因此女兵班搭帐篷的任务比男兵更加繁重。为了确保晚上能够入住,女兵班需要在天黑前完成4顶帐篷的搭建,这其中还包括挖坑、平土、修排水渠、铺设伪装网、完成帐篷内设施摆放等一系列工作。而女兵们抵达驻训场时已经是下午2点钟。
火箭炮按照计划到达预定阵地,大家刚刚展开车辆没多久,一阵冰雹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各炮迅速撤收车辆,做好隐蔽伪装!”收到指令,战炮班的女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为了不影响操作速度,她们连雨衣都没穿,就爬上车顶安装炮衣。由于气温低,冰雹落在炮衣上不能很快融化,本就沉重的炮衣此时搬运起来更加吃力。“一、二,加油!”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终于在规定时间内顺利完成了隐蔽伪装工作,返回车内。
在高原开展各类操作,对体力是个挑战,对女性来说尤为如此。但是,战炮班的女兵不服输:“我们就是要比男兵干得更好!”
有一次,战炮班所在西藏军区某部要开展一场远火专业综合性练兵比武。时任班长的樊朋利向连队建议:由她带领女兵炮手与男兵班同台竞技。
“班长,和男兵班比武,咱们能赢吗?”周晨晨心里没底。
“不要怕!没问题!”樊朋利从事远火专业6年,她知道这次比武不仅是单兵专业技术的较量,更是全班协同的比拼。“我们都是大学生士兵,专业技术不在话下,默契程度也很高。”她说。
备战比武,樊朋利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快!“‘快’是炮兵的命!”
想要“快”,就得人人“不掉链子”,个个协同配合。可她们在对位装填训练中失误频发:有时是团队配合失误,没有一次性将挂臂挂接到位;有时是炮手对中(炮弹中心对准炮管中心)时间过长、吊弹(炮手操作吊臂吊起炮弹)不及时……
“6炮手,空吊的时候,换向阀的油门速度再快一点,衔接要更顺畅……每个人都要做好提前量,压缩动作时间……”樊朋利一次次叫停训练,一一指出并纠正大家在操作过程中的问题,指导大家一点点改进完善。这样极其消耗体力的练习,每天都要重复数次。但没有一个人觉得枯燥,没有一个人敢懈怠,大家都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拖累集体。
比武的日子终于到来。
女兵们的其他考核成绩,整体与男兵相差无几。但在与指挥车建立通信进行通信组网的时候,新兵陈凤交由于太过紧张出了小差错,导致其所在的环节比平时慢了,耽误了几分钟。对手抢占先机,她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共要装填数发火箭弹,慢几分钟几乎意味着对手提前获得优胜。
樊朋利立刻调整心态:“稳住,我们能行!”按照平时的训练,她们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细心操作,努力把动作做到极致。汗水划过她们晒黑的脸庞,坚毅与沉着的光在她们眼中闪动,一连串精准无误的操作,1发、2发、3发……当第三声“咔嗒”声响起,装填完毕,她们实现了反超。来不及庆祝,“占领发射阵地!”她们闻令而动,对手在烟尘中措手不及。
最终,女子战炮班第一时间圆满完成了任务,取得此次比武第一名。
如今,装备的智能化、信息化发展对女兵来说是机会也是挑战,它缩短了男女兵之间力量的差距,但是也要求女兵拥有更加全面的火炮知识。她们努力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机械知识,追着厂家的专家、师傅们刨根问底,跟着火炮技师们爬车底、查线路,在故障维修中总结经验,在实弹射击中检验成果。“对于女子战炮班而言,只有还没学到的知识,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樊朋利语气坚定。
“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对于女子战炮班的姑娘们来说不是口号,而是熔铸在每个人心中的信念。
最好的青春岁月
4年前,作为一名义务兵,樊朋利有机会选择继续在部队工作,或者退伍回家。那已经是她第二次选择留下。
在部队,有她习惯、热爱的生活方式,但是家里也有家人要照顾;退伍回家,健康有保障,也有更多机会照顾家里,却也需要面对已显陌生的生活节奏……
“我还可以在这里再做几年,让更多年轻人成长起来,再离开。”
进入部队不意味着脱离社会。每年回家休假,樊朋利都在观察自己和同龄人的不同。她家在广东,老家经商氛围浓厚,很多同学都在忙自己的事业和生意。“收入”“利润”“效益”……这些词是樊朋利在家乡听得最多的。
“这些当然都很好,但我偏偏不喜欢。”她想。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她对公共事业更感兴趣。她一直琢磨,如果将来回到老家,是不是应该到基层工作,这样才能为老家的乡亲们做更多更具体的事。
在部队生活期间,她闲暇时也像同龄的姑娘一样,喜欢上网看剧。但是,她的“偶像”是电视剧《大山的女儿》的主人公黄文秀。“很多人从农村走了出去就不想再回去了,但总是要有人回来的,我就是要回来的人。”樊朋利对黄文秀的这句话印象很深,她未来有一天也想像黄文秀一样,成为那个回家的人,成为那个为家乡服务的人。
战炮班基本每个姑娘都会面临类似的选择。贾濡菲记得,自己入伍的最初两年,其所在的单位一直在西藏某地执行驻防任务,当时的生活和她想象中差别甚大,这让她一度萌生了去意。
但是,一次外出任务却让她无法忘怀——当时,她所在的单位正在野外驻防,她和战友们一起辛辛苦苦地搭建好营房,并准备在此驻扎。夜班时,当她走出自己的帐篷,她看到了此生难以忘记的壮阔景象——天地空旷寂寥,四野寂静无声,夜空中巨大的星河倒垂,仿佛倾泻到自己头顶。远处,一座高耸的雪山直插天际,与头顶的星河相互辉映。
这一刻,望着远处的雪山,年轻的姑娘对自己的职责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感:“曾经,地图对我们来说是一张纸;现在,我知道,面前绵延的山峦就是祖国真实的边疆。”
她选择继续留在部队,一次、两次……她在延长自己的服役期限,希望尽可能把手里的事情做到最好。
而对陈凤交来说,留在部队,还要面对来自家庭的压力。
陈凤交报名参军,是瞒着家里人的。当她把自己参军入伍的消息告诉家人,家人满脸的不理解。特别是得知陈凤交要去西藏当兵,家人更是坚决反对。“你一个小姑娘为啥要当兵,那不是男孩子的事儿吗?”“你要是把身体搞坏了,谁来照顾你爸妈?”在家族群里,长辈们经常劝说陈凤交。
考虑到父母和家庭,陈凤交觉得自己终归是要回去,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的青春我做主。用几年时间来到边疆,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做国家最需要的事,这是我能想到最浪漫的度过青春的方式。”她说。
哪怕有朝一日要离开,军旅生涯也在这些姑娘身上镌刻下深深的印记。更深刻的东西,则铭刻在女兵们的脑海里。樊朋利说:“在女子战炮班的时光,是我人生最好的青春岁月。这里的生活教会我何为荣誉和集体,何为奉献和牺牲。这里的一切,都将是我青春记忆里永远回响的一首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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