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今天的《大师列传》当中,要请您认识一位画家,他就是曹俊。他一直致力于用手中的画笔作为东西方文化艺术交流的桥梁。他的画作不仅在2013年“卢浮宫国际美术展”上一举斩获金奖和评委奖两项大奖,他的作品《寻梦空间》还被中国探月工程选中,跟随嫦娥5号T1飞行试验器实现了绕月飞行。他将中国传统泼墨技法与现代抽象艺术相融合,向世界展示出别具一格的东方之美,被联合国官员称为“影响世界的华人艺术大家”。
主持人:我们看到曹老师从他的画作当中向我们走来,为我们带来的是流动着的东方气韵,这样的意境,这样的景象,它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哪里呢?
(资料图片)
曹俊:我的家乡是江苏泰州。小时候我家离溱湖不远,那么每到夏天水面上全是荷花,让人心旷神怡。我后来画的所有的荷花的作品都有着浓浓的思乡的情结。在我自己的作品中最柔软的那部分,就是我对家乡的那份爱。这些年我在国内的譬如江苏的无锡、泰州,还有近期又在浙江的桐庐做了我的艺术馆,尤其是我的家乡、政府给我建了两处我的艺术馆。那么这一次我把我的作品带到了荣宝斋,举办了一个叫《回归》的展览,我的画终于被纳入了荣宝斋画谱。
曹俊先生的艺术创作之根深深地扎在中华文化丰厚的沃土上,那么他究竟是如何与艺术结缘的呢?
1966年,曹俊出生在江苏省泰州市的一个普通家庭。儿时的他受当教师的父亲影响,从小就喜欢拿毛笔涂涂画画,逐渐对书法产生了兴趣,并且常摹写父亲收藏的名家字帖。
随着年龄逐渐增大,曹俊对画画儿的痴迷也与日俱增,然而这却引起了父母的担忧,他们一心希望儿子能够读工科。1985年,不想违拗父亲心意的曹俊,考入了当时的山东矿业学院,成为一名采矿工程专业的理科生。尽管绘画理想被暂时搁置,但令曹俊没有想到的是,四年的专业课程学习,不仅没有羁绊住他追求绘画艺术的脚步,反而让他在日后的绘画道路上走得更深更远。
主持人:到了真正求学去深造的时候,却成了一个理科生,这个内心的反差没有纠结过吗?
曹俊:从来没有,大学里面更重要的给我的是两门专业,一个就是地质学里边的这些矿物材料的研究,让我就了解了很多矿物的特质。给我最大的触动的是遥感地质学,所谓遥感地质学是站在天上看,俯瞰我们的家园,看一山一水这样的一种状态。所以当时在我的心目当中就形成了一个比较大的、广袤的这样一个概念。
1989年曹俊从山东矿业学院毕业后,被分配到泰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工作。在山岳文化的浸润下,他精研中国碑帖,反复临摹泰山摩崖石刻。寒冬腊月的北方,曹俊用大毛笔蘸水,在寒冷的操场上写出硕大的字,熠熠生辉。这些镌刻在泰山经石峪山石上的文字,对他艺术有了很多启迪。
他在泰山这段勤读好学的经历,更加深了曹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为他日后的创作与出发,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主持人:怎么会从一个采矿工程专业的学生分配到泰山去工作呢?
曹俊:我的这个很“硬朗”的专业注定了要把我带到大山里边去,泰山距今已经有25亿年的历史,那么泰山石也是作为贡品的石种,那么到泰山工作我也算是专业对口。大家都知道泰山有2000多通的中国书法的碑刻,是一个天然的书法的博物馆。我上泰山因为工作的原因上过几百次,可以看到很多非常有名的碑刻,领会古人的那种用笔的方法。在世界上所有的语言的书写当中,只有中国书法有自己独特的法度,而这种法度又被拿到绘画里面来。所以就我而言,我想在泰山那一段时间的这种训练,是真正地帮了我。但是后来我一直非常地困惑,因为遇到了很多的问题解决不了,总有一堵墙挡我的面前。我想我应该走出去了,去中央美院。
1999年,曹俊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学习,在技法理论教授陈伟生教授的细心指导下,他开始学习艺用动物解剖,逐步建立起解剖透视基础。之后,曹俊在表现精确的动物细节和动态张力等方面的技艺大有长进,同时他也开始大量临摹古代优秀的工笔画作品。其中,高古雅致的两宋院体画对他影响尤其深刻。
在中国传统绘画体系中,出自画院画家的作品,被称之为院体画。两宋院体画追求以形写神、工而有意。风格不同的画家群体之间相互交流借鉴,涌现出了范宽、王希孟等一大批杰出的画家,他们留下的《溪山行旅图》《千里江山图》更是中华艺术瑰宝。
在受到一幅幅风格华丽的两宋院体画浸染后,曹俊经过刻苦的专业系统训练,创作出习作《心弦和泉声》,入围了全国第二届花鸟画大展,并在中国美术馆展出。
二十世纪初,以徐悲鸿、林风眠为代表的一批中国画家远赴海外学习,他们学习西方油画的不同风格,尤其是将西方的造型透视和光影的理念与国画相融。这种中西融合的绘画技法,让西方艺术界认识了国画。一大批中国画家开始备受国际认可,傅抱石、赵无极、吴冠中、丁绍光等画家的名作都进入了欧洲博物馆。
2002年,在中国书画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曹俊,也选择了离开,踌躇满志地飞向了南半球。
主持人:终于开始在美术上有了自己的成就,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为什么您会突然间选择离开呢?
曹俊:参加了在全国的展览当中露面了,当我到了周末,我去看故宫博物院,看中国美术馆展览的时候,我感到很可怕,我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因为名家大师太多了。我想古人创造的那种意境是到了极致的,但是这种境界无法超越,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让我们不是说超越古人,至少区别于古人呢,我当时脑子里边就有了这样一个概念,眼界,因为我活在当下,至少古人没有看到我们当下的境况,我要走出去。
2002年,曹俊信心满满地踏上了新西兰的国土,准备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继续他的绘画追求。然而初到新西兰,曹俊却发现他的画作无人问津,找工作也屡屡碰壁,生活陷入了困境,他彷徨在奥克兰街头不知何去何从。为了生计,这位刚刚在国内崭露头角的年轻艺术家,只能放下画笔,去建筑工地当起了临时的搬砖工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命运却发生了奇迹般的转折。
主持人:从泰山脚下的一个文艺新秀,然后突然间到了新西兰建筑工地上,一个不知名的搬砖的工人,曹俊的人生的跳棋好像一下子跳进了一个泥潭里,您怎么对待这种变化?
曹俊:真的就去工地去搬砖,而且我在搬砖的过程当中,我是喷了发胶的,我喷了香水的,我是梳理打扮得利利索索,来的。而且我也告诉自己,我不能真的就永远去搬砖。我把那个每一块砖剔得它干干净净的,(房主)他可以卖二手的砖,就可以给主人家省下来这个费用。后来这个主人就盯着我看,他说我是新西兰的功勋音乐家,我是Gary,告诉我你是谁?我说我是画家。然后他说你有作品吗?我说有。拿来。开车回去,拿过来。他一看,我要改变你的生活。他说我搞了一场专场音乐会,这场音乐会免费对新西兰公众开放,而且我要把新西兰的名流政要都请来当观众,我要把你的作品通过投影仪投到舞台的上方,一下子真的让我在新西兰声名鹊起,所以当时他就说我要带你去布鲁斯梅森中心,过去了以后呢,那人(负责人)来接待我们,我们要用一个月的时间为你做这个展览。我一看合同上面写的什么场地费多少钱,开幕式多少钱,一算算了好像是一两万(新西兰元)了, 这对我来说好像闯了个大祸的感觉,我在深呼吸的时候,她真的感到我难处了。结果这个说话的人拿左手别别扭扭地画了一个一百块钱,我说是不是错了?她说没有错,我们愿意承担一百块钱之外的所有的费用,这一个特别的礼物送给你,你一个了不起的中国人。在新西兰,真的,我觉得奇迹是从那边开始的。甚至于后来就是我的作品,可以进入新西兰的国会。我觉得那个时候画的已经和在国内时候画的那种状态完全不一样,我觉得更多是在抒发,而不仅仅是在表达。当时应该这样讲,我的所有的技法其实还是来自之前的中国的传统。然后就加入了一点点他们土著文化里边那种符号化的东西。他们很喜欢,叫《荷语凝香》,现在这件作品还挂在新西兰的国会。
随着曹俊在西方生活多年,他对中西方艺术的差异也认识得越来越深刻。这也使得他开始思考,如何在内敛优雅的“宋画”的基础上,用西方熟悉的绘画语言来诠释中华文化的精髓。这样的探索成为了他在艺术道路上的又一个挑战。为了更好体现这种新的绘画形式,曹俊运用自己曾经学过的矿物知识,对颜料和用纸都进行了大胆的尝试。经过一番艰辛的摸索与试验,曹俊将宋代山水花鸟画法,融合西方现代艺术的表现方式,运用新的绘画材料,画出了让西方人读得懂的中国画,他将这种绘画形式命名为“新宋式”。
主持人:“新宋式”和传统的中国画,您认为它的最重要的区别在哪里?
曹俊:我觉得是一个综合体,因为通常意义上,过去你看譬如说院体(画)就是院体(画),文人画就是文人画,“老死不相往来”。而我在我这里我把它融合到一起,而且加入了当下的元素。当年我在巴黎获了一个奖,后来就有一位法国的艺术家跟我说,你很幸运你获得了这个奖,因为你没有画那种,用现在的话就是竹兰梅菊,隔了那么多朝代,大家画的(内容)在他们心目当中还认为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认为他们的绘画经历了巴洛克那样的具有殿堂之美的时代。我当时我一听就非常地不开心,中国宋代就有了翰林画院,你看宋代的绘画,我们现在想起来一丁点儿也不比他们的西方的这种殿堂之美的绘画逊色,我要争口气,我就想把宋代的院体画和宋代文人画,这两者结合起来,具有那种殿堂之美的形式,但是里边承载着人文精神。再加上我用当下人所认知的,具有科学精神的这种研究和表述方式,进行重新的解读。我的这种新的绘画形式,过去的那些材料没办法满足。之所以当年院体绘画会式微,就是因为它画在熟绢上面,而绢上面的这种颜色上去变化会比较少。后来因为文人画用了更多的宣纸,有些东西表达不了,因为它太(呆板)了。我就想用什么来呈现,我就找了一个既是纸又具有绢的特点,而这个纸叫金笺,同时具有了绢和纸的共同的特点。而矿物的颜料,我找了一款蓝色的、天然的青金石,我在里边加入了我所想有的那些东西溶解在里边。来命名为“曹俊蓝”。这个颜色又摆脱了西方人颜色体系里面认为的蓝色只给人以压抑,给人以一下子把人心冰凉下来的那样的状态。
主持人:所以这样的蓝一下子给您的艺术作品带来了全新的面貌。
曹俊:是的。你譬如说像《潮》这样的一件作品,我就用了大量的“曹俊蓝”,然后这件作品呢就被选了,在美国的纽约,纳苏郡博物馆的一次叫《蓝色》主题的展览。在这个海报上他们提到了五位艺术家,马蒂斯、毕加索等等,我这个名字和他们在一起。而且呢,这个博物馆主办方对我很礼遇,曹俊两个字他还用了中文。所以你想想,这个对我来说那种自豪感。有一次他们西方媒体人跟我说,他说你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中国艺术家,你在推广了中国文化,给予了所谓的肯定。我说你的认知我很感谢,但是我需要更正的是中国文化已然五千年,它非常伟大地存在在那儿,不需要我曹俊,别说一个曹俊,一百个曹俊,一千个曹俊都不重要,中国文化非常伟大,我充其量是中国文化的受益者。
主持人:那接下来呢我想请大家在曹俊老师的带领下,一起去感受他不同时期的这些重要的艺术作品。
曹老师,先来跟我们讲讲这幅作品。它叫《春消息》。它会传递的是一种怎样的消息?
曹俊:《春消息》这件作品就是为人民大会堂特别创作的,在疫情期间,我和大家一样期待着这个疫情早日过去,还这个世间以美好的像春天一般的平和和温暖。小时候鹭鸶是我们家乡我经常可以看到的一种水鸟,但是这一次鹭鸶就变成了我自己的一个象征,它有一种淡淡的从容,有一种士大夫的那种精神的气质。然后我把鹭鸶画在一个带着淡淡的这种寒意的一个环境里边,我把水面刻意画得非常非常地宁静,水面以下一部分水特别清澈,这是我的一种心理感受。对于未来春天的到来的这种必然性,内心很笃定,这个温暖的春天,一定会来的。
主持人: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美好的春天般的消息来到了。
曹俊:是的。那么这件作品画的是两只朱鹮,预示着象征着吉祥的一种鸟,它羽翼底下的那种红给人一种吉祥幸福的暗示,而且朱鹮是一个特别受保护的动物,而我在这件作品当中呢,和刚才《春消息》不同的是,刚才《春消息》里边是两只属于静态的鹭鸶,而这里面是两只飞翔的朱鹮,一只是在画面当中做这样的飞行,是在它那个维度里边走的,另外一只是这样的一个维度向我们观众飞过来,这样的话就在作品上形成了一种3D的空间的概念。那么这件作品它的大小很大,接近6米乘2米高,它放在荣宝斋的主入口,正中间那个位置,我也希望朋友们如果是有时间直接可以去荣宝斋去看。
我可能更多地会把艺术和科技进行结合,然后我要让自己去看到更多前人没有看到的东西,包括我自己没有看到的东西。因为对我而言,我不想重复前人,当然我也不想重复自己。
“深化文明交流互鉴,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对这个时代命题,我深有感触。
二十多年来,我从中国走到了南半球的新西兰,又去了北半球的美国纽约,我的作品走进了西方的教科书,也走进了西方的博物馆。我想是因为我画的是中国画,而且画的是融入了世界语言的这种中国画形式,所以这个世界才需要我。
只有这样,我才能够走出去,才能够真正地走进去。一方面是人走出去了,第二个是思想上,走出去,走进去。
我们在做学术研究的时候,要用一种开放的胸怀,尊重东西方的传统,才是尊重全人类的传统。关注全人类的关怀,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属于全人类的艺术家,这并不是一个大话。想想我们北宋的范宽,他就不仅仅是一个中国画家,从题材上讲他是中国画家,但是他的绘画是世界艺术的一个高峰,是对世界绘画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你能说梵高只是一个荷兰画家吗?不是,他是表现主义的先驱,深深影响了二十世纪的艺术,他们都是属于世界的。
在国际语汇当中,你说要想当一个属于全人类的艺术家,别人会笑你狂妄。其实你想想为什么在国际上中国绘画地位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高,一个是形式上的问题,第二个是我们关注的东西太少了。我们应该有大的关于时代的主题。中国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我们的绘画也应该带着关于人类共同的关怀,才能够是一种有力量的作品。我在南极看到上亿年的冰川,由于地球变暖,轰然崩塌,让我感到心灵的震撼。我觉得这是大自然在呼唤人类对它关照的声音。之后我创作了关于地球主题的《如诗之水》、《宇宙系列》一系列的作品,站在人类的高度观照人与自然的关系,观照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命感受,表达出对宇宙人生的终极思考。这实际上是一个艺术家所应当承担的社会责任,一种人类共同关注的责任。
道路虽远,行则将至。笔墨之美,美美与共,生命本源是共同的,最终理想亦是共通的。以交流互鉴避免文明冲突,相互问道才能够大道融通。在人类共同命运的海洋,只要相互依存,扶助前行,就能共同绘制人类文明的新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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